《季氏將伐顓臾》
[譯文]
季氏(魯國大夫, 冉有、季路的主人)準(zhǔn)備去攻打顓臾。冉有、季路(兩人是孔子的學(xué)生)去謁見孔子,說:“季氏將要對顓臾采取軍事行動。”孔子說:“求!(即冉有)恐怕該責(zé)備你了?那顓臾,昔日先王封他為東蒙山祭祀主管,而且他的封地已在魯國的疆域之中了。這是魯國的臣屬,為什么要去攻打它呢?”
冉有說:“夫子(季氏)想這樣做,我們兩個人都不想這樣。”孔子說:“求!周任(古史官)曾經(jīng)有過這樣的話,說:'如果能施展出自己的才能,就去接受職務(wù);如果不能,就該辭職。'(假如盲人走路)不穩(wěn)不去扶持,跌倒了又不去扶起,那又何必用那個扶瞎子的人呢?而且你的話說錯了,讓猛虎、犀牛從籠子中跑了出來,把靈龜、寶玉毀壞在匣子里 ,這是誰的過錯呢?”
冉有說: “顓臾,它的城墻堅固而且又靠近費(季氏的領(lǐng)地),現(xiàn)在不攻取它,后世必定成為(季氏)子孫的憂患。”孔子說:“求!君子憎惡那種(嘴上)放棄說'想得到它',但一定要為他的行為找借口的做法。我聽說,對于諸侯或大夫們來說,,不必擔(dān)心貧窮而要擔(dān)心財富分配不平均,不必擔(dān)心人口少而要擔(dān)心境內(nèi)不安定。因為分配平均了,就沒有貧窮可言;社會和睦,人口就不會不多;境內(nèi)安定了,就不會出現(xiàn)傾覆。如果這樣做了,遠方的人(境外的人)仍不歸服,那么就整修文教德化使他們歸附;如果遠方的人來了,那么就使他們安定下來?,F(xiàn)在由(子路)和求啊,你們兩個人輔佐季氏夫子,遠方的人不歸服卻不能使他們來歸附;魯國政權(quán)四分五裂又不能保全它,反而在國內(nèi)謀劃發(fā)動戰(zhàn)爭。我擔(dān)心季孫氏氏的憂患,并不在顓臾,而是在自己宮廷內(nèi)部。”
《寡人之于國也》
[譯文]
粱惠王說:“我對于國家,總算很盡心了吧!如果黃河北部地區(qū)發(fā)生災(zāi)荒,我就遷移那里的災(zāi)民到河?xùn)|,遷移河?xùn)|的糧食到河內(nèi);如果河?xùn)|地區(qū)發(fā)生災(zāi)荒,也是這樣辦??疾爨弴恼?,沒有像我這樣盡心的。但是鄰國的百姓不會少一點,而我的百姓也不會多一點,這是為什么呢?”
孟子回答說:“大王喜歡打仗,請允許我以打仗來做個比喻:(在)戰(zhàn)鼓咚咚敲響,兵器剛剛交鋒(的時候),(有人)就丟掉鎧甲,拖著兵器逃跑,有的跑了一百步然后停了下來,有的人的跑了五十步然后停了下來,用只是逃跑了五十步來嘲笑逃跑一百步的,那怎么說呢?”
梁惠王說:“不行,那只是沒有跑到一百步罷了,這也是逃跑。”
孟子說:“大王如果知道這個道理,就不要指望自己的百姓比鄰國多了。”
“如果(耕作)不違背農(nóng)時,那么糧食就吃不完了;如果細密的網(wǎng)不進入池塘,那么魚鱉就吃不完了;如果按一定的季節(jié)進入山林砍伐,那么木材就用不完了。糧食和魚鱉吃不完,木材用不完,這樣就使老百姓供養(yǎng)家人,喪葬死者沒有遺憾了。這就是王道的開端。
“(讓每一家)有五畝地的宅院,又種上桑樹,那么五十歲的人可以穿上(輕軟的)絲織衣服;雞、豬、狗等家禽家畜,不要失去養(yǎng)育它們的時機,那么七十歲的人可以吃上肉了;(每家)百畝的農(nóng)田,不要占用他們的農(nóng)作季節(jié),那么數(shù)口之家就可以沒有饑餓了;認(rèn)真辦好學(xué)校教育,用孝順父母、敬愛兄長的道理來反復(fù)教導(dǎo)他們,那么頭發(fā)花白的老人就不會身背頭頂(重物)走在路上了。七十歲的人有絲織衣服穿,有肉吃,黎民百姓不挨餓不受寒;這樣做了卻不能統(tǒng)一天下的事,還從來不曾有過。
“(現(xiàn)在是)狗和豬在吃人的食物卻不知道去制止,路上有餓死的尸體還不知道開倉發(fā)糧賑救饑民;人死了,卻說:'不是我的責(zé)任,是年成不好的緣故。'這和用兵器殺死了人,卻說'不是我殺的,是兵器殺的'有什么兩樣呢?大王如果不歸罪于年成,那么這樣天下的老百姓就會到您這兒來了。”
《秋水》
[譯文]
秋天的雨水按季節(jié)到來,很多河流都注入黃河,黃河水流寬大到辨別不清兩岸之間、河中小洲之間是牛是馬。于是河伯沾沾自喜,認(rèn)為天下的美景全都自己這里了。他沿著水流向東行,到了北海,臉朝東看去,看不見海水的盡頭。于是河伯開始改變了他(沾沾自喜)的臉色,仰視著向海若(海神)感嘆說:“俗語中有這樣的說法:'聽到了很多道理后,就認(rèn)為沒有人比得上自己了。'這句話說的就是我吧。而且我曾聽說有人認(rèn)為孔子的學(xué)識不多并輕視伯夷的德義,起先我不相信;現(xiàn)在我目睹了您難以窮盡的樣子,如果我不到您的家門口就真是太危險了,我將長久地被明白大道的人所譏笑了。”
北嗨若說:“井中之蛙不能跟它談?wù)摯蠛?,這是因為它被狹小的居處所局限了;夏生秋死的昆蟲不能跟它談?wù)摫@是因為它被時令所限制了;見識淺陋人不能跟他談?wù)摯蟮?,因為他被所受的教育束縛了?,F(xiàn)在你從河岸出來,觀看到了大海,才知道你的丑陋,我將可以對你談?wù)摯蟮览砹?。天下的水,沒有比海更大的了。千萬條水流歸人大海,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止,可是(大海)不會滿溢;海水從尾閭(排水口)泄出,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止,但(大海)不會空虛;春天、秋天大海的水量年年不變,水災(zāi)、旱災(zāi)對它都沒有絲毫影響。這就是它遠遠超過長江、黃河的水流,(那是)不可能用量度來計數(shù)的,但我卻從來沒有因此而自我夸耀,我認(rèn)為自己是稟受了陰陽之氣,方得列形于天地之間。我在天地之間,就像小石、小樹在大山上一樣,我正覺得自己見聞太少,又憑什么自我夸耀呢?我盤算四海在天地之間,不就像蟻穴在大的湖澤中一樣嗎?盤算中原地區(qū)在四海之內(nèi),不就像稗草籽在太倉中一樣嗎?稱呼事物(種類)數(shù)量的名號叫做”萬“,人不過是萬物中的一種;人們聚集在九州,凡有五谷生長的地方,車船通達的地方,每個人不過是天下人中的一個;這一個人與萬物相比,不就像毫毛末梢在馬身上一樣嗎?五帝連續(xù)統(tǒng)治的,三王(不斷)爭奪的,仁義之人憂慮的,賢士們操心的,全都在這(小小的九州)里了。伯夷辭讓它憑它取得名聲,孔子談?wù)撍鼞{它顯示淵博,這樣看來,他們的自我夸耀,不就像你先前對河水的自我夸耀嗎?”
《諫逐客書》
[譯文]
我聽說大臣們商議驅(qū)逐客卿,我私下里認(rèn)為這樣做錯了。
從前秦穆公訪求賢士,西邊從戎地計取由余,東面換得百里奚,從宋國禮迎蹇叔,從晉國招來丕豹、公孫支。這五位賢士,都不出生在秦國,可是穆公重用了他們,(結(jié)果)兼并了二十個國家,于是稱霸西戎。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法令,移風(fēng)易俗,老百姓因此而富足,國家因此而強盛,百姓樂于為國效力,諸侯前來親近歸服,并且戰(zhàn)勝楚國、魏國的軍隊,攻取了千里土地,(國家)至今安定強盛。秦惠王采用了張儀的計謀,攻占了三川之地,西面并吞了巴蜀,北面收取了上郡,南面攻取了漢中,吞并了九夷地區(qū),控制了鄢、郢一帶,東面占據(jù)了成皋要塞,割取了肥沃富饒的土地,于是就離散了六國的合縱之盟,使他們面朝西來事奉秦國,這功業(yè)一直延續(xù)到今天。秦昭王得到了范雎,廢掉穰侯,放逐了華陽君,強化了王室(權(quán)力)、抑制了豪門貴族,(對外)用蠶食政策逐步兼并諸侯,使秦國成就了帝王之業(yè)。這四位君主都是依靠客卿成就了功業(yè)。由此看來,客卿有什么對不起秦國的呢?當(dāng)初要是這四位國君都拒絕客卿而不予接納,疏遠賢士而不加任用,這就會使秦國沒有富庶的實際和強大的名聲了。
現(xiàn)在陛下獲得了昆侖山的美玉,擁有了隨侯珠、和氏璧這類的珍寶,懸掛著明月珠,佩帶著太阿劍,乘坐著纖離寶馬,豎立著用翠羽編成的鳳形旗,樹立著用靈鼉皮蒙成的鼓。這幾樣寶物,秦國一種都不出產(chǎn),而您卻喜歡它們,這是為什么呢?如果一定要秦國出產(chǎn)的東西才可以用的話,那么夜光璧就不會裝飾在朝廷上,犀角、象牙雕制的器物就不會成為賞玩之物,鄭國、衛(wèi)國的女子就不會充滿后宮,而各類駿馬就不會擠滿外邊的馬廄,江南的金、錫就不會做成你的器用,而西蜀的丹砂、靛青也不能作彩繪的顏料了。凡用來裝飾后宮、充塞堂下、使人心意高興,耳目愉快的東西,如果一定要出自秦國然后才可以,那么嵌有明珠的頭簪,鑲著珠璣的耳環(huán),東阿產(chǎn)的絲綢做成的衣服,五彩刺繡的飾品就不會進獻到您面前;而那些隨著時尚變化,打扮優(yōu)雅、容貌艷麗、文靜美好的趙國女子也就不會站在您的身邊了。敲打瓦盆,叩擊瓦罐,彈著秦箏,拍著大腿,嗚嗚地邊唱邊喊使人耳朵聽了愉快的,是地地道道的秦地音樂。而《鄭風(fēng)》、《衛(wèi)風(fēng)》、《桑間》、《韶虞》、《武象》類樂舞曲,都是異國的音樂?,F(xiàn)在(大王)放棄敲打瓦盆,叩擊瓦罐而接受鄭、衛(wèi)的音樂,不再聽秦箏,而要聽《韶虞》,這樣做是為什么呢?無非是快意的事當(dāng)前,宜于觀賞罷了?,F(xiàn)在取用人材卻不是這樣。不問行不行,不管對不對,凡不是秦國的人就不要,凡是客卿的一律驅(qū)逐。這樣那么就是,所看重的是美色、音樂、珠寶、玉器,而所輕視的則是人。這不是用來統(tǒng)一天下,制服諸侯的方略。
我聽說土地廣闊糧食就多,國土廣大人民就多,兵器精良兵士就勇敢。因此泰山不拒絕任何土壤,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;河海不舍棄任何細流,所以能成就它的深遠;君王不拒絕眾多的百姓,所以能使它的功德昭著。所以地不論東西南北,人不分異國他鄉(xiāng),四季(祭品)豐足美好,鬼神也就降賜福佑,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于天下的原因?,F(xiàn)在您卻要拋棄百姓去資助敵國,拒絕賓客而使諸侯成就功業(yè),使天下的賢士退縮而不敢向西,把腳裹住而不敢進人秦國,這就是人們說的“借給強盜兵器,送給小偷糧食”的做法。
物品不出產(chǎn)在秦國,可寶貴的很多;賢士不出生在秦國,愿意效忠的很多?,F(xiàn)在卻驅(qū)逐客卿去幫助敵國,減少自己的人來增加對手的力量,在內(nèi)把自己搞虛,對外又跟諸侯結(jié)仇,(這樣下去)要想求得國家沒有危險是不可能的。
《五代史伶官傳序》
[譯文]
嗚呼!興盛衰亡的規(guī)律,雖然說是天命,難道不是人為造成的嗎?推究莊宗之所以得天下。與他所以失天下的根本原因,就可以知曉這個道理了。
世人說:晉王臨終時,把三技箭賜給莊宗并告訴他說:“梁,是我們的仇敵;燕王,本是我扶立的;契丹,原跟我相約結(jié)為兄弟,可是他們都背叛了晉而歸附了梁。這三仇未報是我遺留的憾事。給你三枝箭,望你不要忘記你父親的心愿。”莊宗受命并把箭藏在太廟里,從此以后,用兵時就派遣官吏用一副少牢禮祭告太廟,請出那三技箭,用錦囊把箭裝起來,親自背著它向前進擊,等到凱旋歸來,再把箭放進太廟。當(dāng)他用繩索把燕王父子捆綁起來,用木匣裝著粱朝君臣的首級一起送進太廟,向先王交還那三支箭,并把完成遺愿之功報告先王時,他盛大的意志和氣概,可說是夠豪壯的了??墒堑鹊匠饠骋褱?,天下已定,(僅僅是)一人在夜間一聲呼喊,叛亂者就四方響應(yīng),莊宗即倉皇從東門逃出,沒等見到叛賊士卒就叛離逃散,君臣面面相覷,不知道該逃往何處,以至于剪斷頭發(fā),對天盟誓,淚流滿面,沾濕了衣襟,又是一種何等衰敗的景象啊!難道是得天下難而失去容易嗎?推究他成敗的史實,還是都來自人的原因呢?
《尚書》說:“自滿要招致?lián)p害,謙虛能得到益處”。憂患辛勞可以使國家興盛,安逸享樂可以使自身毀滅,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。所以當(dāng)莊宗昌盛的時候,天下所有的豪杰,沒有一個人能與他抗?fàn)?可是等他衰敗的時候,幾十個樂工就使他身處困境,而最終自身喪命國家滅亡,被天下人譏笑??梢姷溁汲T跇O細微的事上積累起來,而智勇又常常被所沉溺的事困惑,這難道僅僅限于伶人之類的事嗎?
作《伶官傳》一篇。
《答司馬諫議書》
[譯文]
安石陳說:
昨日承蒙賜教,我私下以為跟您交游共處彼此相好的時日已經(jīng)很久了,可是議論政事常常不能契合,這是因為彼此所持的治國方法多有不同的緣故啊。即使我想竭力解釋,最終也一定不會得到您的明察,所以(打算)簡略地向您回復(fù),不再一一自我辯說。可又考慮到承蒙您以厚意看待我,在書信往來中不宜簡慢草率,所以今天我詳細地說明自己這樣做的理由,希望您或許能原諒我。
讀書人所爭論的,特別看重名稱和事實的關(guān)系。名稱和事實的關(guān)系明白了,那么天下的事理也就清楚了?,F(xiàn)在您用來指教我的是:認(rèn)為我侵奪原來官員的職權(quán)、滋生事端、與民爭利、拒絕勸告、因而招致天下人的怨恨和指責(zé)。我卻認(rèn)為;從皇帝那里領(lǐng)受命令,在朝廷上議訂法令制度(公開)討論修正,再把它交給有關(guān)部門去執(zhí)行,不能認(rèn)為是侵奪了官吏的職權(quán);施行先王的政治主張,用以興利除弊,不能認(rèn)為是惹事生非;替國家理財,不能算是與民爭利;駁斥荒謬的言論,責(zé)難巧言獻媚的小人,不能認(rèn)為是拒絕勸告。至于怨恨和指責(zé)的人很多,那是我本來早就預(yù)料到會這樣的。人們習(xí)慣于得過且過已經(jīng)不是一天了,士大夫們常常把不顧念國家大事、附和世俗、討好眾人當(dāng)作好,而皇上卻要改變這種情況,我也沒有估量敵手的多少,只想出力幫助皇上來抗?fàn)幩麄?,他們怎么會不氣勢洶洶?(當(dāng)年)盤庚遷都的時候,相與怨恨的是眾多的百姓,不僅僅是朝廷士大夫。盤庚并不因為有人怨恨就改變他的法令,這是由于他考慮過這樣做是適宜的然后采取行動,并認(rèn)定做得對而看不出有什么可后悔的緣故。
假如您責(zé)備我在位的時間長了,卻未能幫助皇上大有作為,施恩澤給百姓,那么我是知罪了。假如說今天應(yīng)當(dāng)一切事都不去做,只要墨守前人的作為就行了,那就不是我敢領(lǐng)教的了。沒有機會見面交談,內(nèi)心對您不勝敬仰。
《論毅力》
[譯文]
天下古往今來種種成敗的人和事,它們所經(jīng)歷的道路是如此的紛繁不同。概括地推究:它們?yōu)槭裁闯晒?,又為什么失敗?回答是:有毅力的就成功,反之則失敗。
人生的歷程,大體逆境占了十分之六七,順境也占了十分之三四,而順逆這兩種境遇又常常是相互交替著輪流出現(xiàn)。無論事情是大是小,必然會遇到幾次乃至十幾次的阻力,這種阻力雖然有的大有的小,但總之必定是不可避免的。那些在意志和能力方面薄弱的人,開始的時候一定會說我想要如何如何,我要如何如何,他心里認(rèn)為天下事本來就是很簡單容易的,等到馬上嘗試,阻力突然來臨,就頹然喪失了信心。那些意志能力比較弱的人,憑著一時的意氣,通過了這第一關(guān),遇到第二次挫折就退縮了;意志能力稍強的人,遇到三四次挫折才退縮;又堅強些的人,遇到五六次挫折才退縮。他所做的事情越大,他遇到的挫折就越多,他不退縮也就越難。不是極其堅強的人,就沒有能夠善于達到它的終點的。
如果遇到挫折而不退縮,那么小的逆境之后,必定有小的順境;大的逆境之后,必定會有大的順境。經(jīng)過了盤根錯節(jié)的復(fù)雜情況以后,爾后隨之才會有迎刃而解的一天。旁觀者只是非常羨慕別人的成功,認(rèn)為這個人大概是個幸運兒,而老天總是因為某種緣故寵愛他;又認(rèn)為我遭遇不顧利,所以成就也比不上他。這種人哪里知道所謂的“不順”啊、“幸運”啊,對于他和我都是相同的,而是否能征服這些“不順”,同時又利用這些“幸運”,正是他成我敗的區(qū)別所在。再用駕船來做個比方,如果用二十天的時間,來走一千里的路程,這期間風(fēng)向潮流有時順有時逆,常常交互錯雜。他憑著艱苦忍耐的力量,迎著那逆風(fēng)逆流沖了過去,然后能從容地前進,去度過順風(fēng)順?biāo)囊欢?。但是我或者一天就退回來了,或者兩三天就回來了,或者五六天就回來了,所以彼岸就始終不可能到達。
孔子說: “比如堆土成山,只差一筐土了,如果停了下來,這是我自己停了下來的。又比如平整土地,即使剛倒下一筐土,只要前進,我也在往前進行。”孟子也說:“要有作為,就譬如掏井,掏到七八丈深,還不見泉水,仍然還是一個廢井。”成敗的規(guī)律,看看這兩段話也就知道了
《種樹郭橐駝傳》
[譯文]
郭橐駝,不知起初叫什么名字。他曾患有脊背彎曲的病,脊背弓起,彎腰而行,有點像駱駝的樣子,所以鄉(xiāng)里人稱他為“駝”。他聽到這個稱呼后,說:“很好,這樣稱呼我,本來就恰當(dāng)。”也自稱“橐駝”。
他的家鄉(xiāng)叫豐樂鄉(xiāng),在長安城的西面。橐駝以種樹為職業(yè),大凡長安城里有錢有勢的人家要修建觀賞游玩場所的,以及自種自賣水果的人,都爭著把他接到家中供養(yǎng)。看橐駝所種的樹木,卻使有移栽的,沒有不活的,而且長得高大茂盛,果實結(jié)得又早又多。其他種樹的人即使偷看模仿,卻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。
有人問他原因,他回答說:“我并不是能使樹木活得長久而又繁殖得快,只是能順應(yīng)樹木自然生長的規(guī)律,讓它的本性自然發(fā)展罷了。大凡要種的樹木的習(xí)性:它的樹根要舒展,給它培的土要平整,它根上的土要用原土,夯土要緊實。這樣做了以后,就不要再去動它,也不要去掛念它,離開它以后,就不要總回來看它。那栽種的時候,像愛護自己的子女一樣待它,那栽完后,就像丟棄掉一般不再管它,那么它的自然的天性得到保全,而且遵循它的生長習(xí)性去生長了。所以我只是不妨害它生長罷了,并不是有能使長得它高大茂盛秘密;我只是不抑制損傷它的果實罷了,并不是有能使它的果實結(jié)得又早又多竅門。其他種樹的人就不是這樣:種的時候讓樹根拳曲還換掉樹根上原有的土;他們培土的時候,不是過量就是不足。假如能有和這樣做相反的人,卻又對種上的樹木愛得過分,憂慮得過多,早晨看傍晚摸,一離開再回頭看看。更殷勤的還要抓破樹皮來驗看樹的死活,搖動樹根來察看栽種得松了還是實了,這樣樹的生長習(xí)性就一天天喪失了。雖說是愛護樹,其實是害了它;雖說是擔(dān)心樹,其實是仇恨它。所以比不上我。其實我又能做什么呢?”
問的人說:“把您種樹的道理,移用到當(dāng)官治民上,可以嗎?”橐駝?wù)f:“我只知道種樹而已,治民,不是我的職業(yè)??墒俏易≡卩l(xiāng)里,看到那些當(dāng)官的喜歡煩瑣地發(fā)布命令,好像非常愛護百姓,結(jié)果卻因此給人民帶來禍患。每天早早晚晚差吏就來喊叫:上官有令,催促你們耕好田,勉勵你們快播種,督促你們及時收割。早點繅好你們的絲,早點紡好你們的線。養(yǎng)育好你們的小孩,喂大你們的雞和豬。'一會兒擊鼓把人們聚集起來,一會兒又敲木梆把大家召來。我們小百姓停止吃飯去慰勞差吏,尚且沒有空閑,又用什么使我們的生產(chǎn)發(fā)展生活安定呢?所以我們生活困頓又人人疲憊。如果從這點看來,與我干得職業(yè),大概有相似之處吧?”
問的人贊嘆地說:“這不是說得很好嗎?我問養(yǎng)樹,卻得到了養(yǎng)民的辦法。”
我記下這些事把它作為當(dāng)官者的鑒戒。
《報劉-丈書》
[譯文]
在幾千里之外,得到您時常賜予的書信,慰藉我的綿綿長思,就已經(jīng)很幸運了。何至于再勞您贈送禮品,那么不肖又將用什么回報您呢?您信中情意十分懇切,就您從不曾忘記家父的深情看,也就明白家父懷念您也是深情的。至于您用“上司下屬間相互融洽,才能德行與職位相稱”來贊勉我,我對此倒有深切的感觸。要說才能德行與職位不相稱,我自己本來就是知道的;至于不能被上司下屬信任的毛病,那么在我身上表現(xiàn)得更嚴(yán)重。
當(dāng)今社會之所謂的“融洽”到底是一種什么情形呢?有人不分早晚地用鞭子趕著馬,到權(quán)貴家的門口恭候拜謁。守門人故意不讓進門,他就甜言蜜語奉承諂媚,做出女人般的媚態(tài),取出袖子里藏的金銀悄悄送給他。守門人立即拿著他的名帖進去,而主人又不馬上出來接見。那人在馬棚里站在奴仆和馬匹之間,難聞的氣味襲人衣服,即使饑寒酷熱無法忍受,也不肯離開。接近黃昏,先前那個受賄金的人出來了,回報來客說:“宰相疲倦了,謝絕會客了??腿苏埫魈靵戆?。”一到明天,又不敢不來。半夜里披著衣坐等,剛聽到雞叫就起來梳洗,騎馬跑到權(quán)貴家的門口。守門人怒氣沖沖地說:“是誰?”就答道:“昨日來過的客人。”守門人又發(fā)脾氣說“你做客怎么這么急苦做什么?哪有這么早叫宰相出來接見客人的?”來客內(nèi)心感到羞辱,強忍著對他說:“實在是沒辦法了,姑且容許我進去吧!”守門人又得到那人送的金銀,就起來放他進門,又站在昨天曾經(jīng)站過的馬棚里。僥幸主人出來了,面向南召見他。那人便驚慌地跑過去,匍匐前行到臺階下。主人說:“進來。”那人就拜了兩拜,還故意遲遲不起來;起身后就呈上該奉獻的禮金。主人假意堅決不接受,那人就堅持請他接受;主人還是故意堅持不接受,那人又再三堅持請他接受。然后主人才命下人收納下。那人就又拜了兩拜,又故意遲遲不起來,起來又連作五六個揖后才退出。出來又向守門人作揖說:“承蒙官人您照顧我,改日來,希望不要攔阻我。”守門人又回了一個揖。那人大喜跑出。騎在馬上遇到他所交往和認(rèn)識的人,就揚起馬鞭說:“我剛從宰相家出來,宰相很看重我,很看重我!”并且胡編亂吹剛被接見時的情形。就是他所交往和認(rèn)識的那些人,心里也頗敬畏宰相看重他了。如果宰相又偶爾對別人說起:“某人很好,某人很好。”聽到這話的人也內(nèi)心盤算好附和的話,隨著相公一起稱贊他。這就是當(dāng)今社會上所謂的“上下融洽”。您認(rèn)為我能這樣么?
前面提到的權(quán)貴之家,我除了在一年四季中的節(jié)日去投個名帖之外,就終年不去一趟。間或路過他家的門口,也是掩著耳朵,閉上眼睛,加鞭催馬快跑過去,好像有人在追趕。這就是我偏狹的地方,因此常常不被長官喜歡。我卻更加不管這些,時常放膽說:“人生有命運安排的,我只要謹(jǐn)守本分罷了!”您聽了這些該不會討厭我太過迂腐吧?
家鄉(xiāng)人事多有變故,不可能不觸動我這個客居他鄉(xiāng)游子的愁思。至于您胸懷才能而處境不順,則又令我悲傷,感嘆。老天賜予先生有很優(yōu)厚的德才,不要說您自己不愿輕易拋棄它,就是天意也不希望您輕易拋棄它。敬請您安心等待吧!
《馬伶?zhèn)鳌?/p>
[譯文]
馬伶是金陵戲班子里的演員。金陵是明朝的留都,國家設(shè)置的百官還都在這里,而又處在太平盛世,人們?nèi)菀讓g作樂。那些男男女女探訪桃葉渡,游覽雨花臺,腳踩腳多得數(shù)不清。戲班因技藝高超而出名的,大約有幾十個,而其中最著名的有兩個:一個叫興化部,一個叫華林部。
一天,新安的商人會合這兩個戲班子,辦了一個大堂會,廣泛邀請了金陵城里的貴客文人和那些艷麗的婦人、嫻靜文雅的才女,這些人全都會集在一起。興化部被安排在場子的東面,華林部安排在場子的西面。兩邊的場中都演出《鳴風(fēng)記》,這場戲演出的就是人們稱為椒山先生的故事。等演到一半時,雙方的演唱都符合節(jié)拍,講究音律,曲調(diào)的高低快慢,變化很多,都稱得上很好。當(dāng)演到兩位相國爭論是否收復(fù)河套的情景,西面戲臺扮宰相嚴(yán)嵩的演員,是李伶,東面戲臺則是馬伶。坐著的客人就看著西面的戲臺贊嘆,有的人還大聲呼喊叫人拿酒來,有的人移動座位更加靠近西面的戲臺,頭不再轉(zhuǎn)向東面。演出繼續(xù)進行不多久,
東面的戲臺已不能再演下去了。詢問其中的緣故,原來馬伶因自己的演技比不上李伶而感到恥辱,已經(jīng)卸妝逃走了。馬伶是金陵城里善于演唱的演員。他走了以后,興化部又不肯立即替換他,竟然就停止演出,從此在金陵只有華林部獨自著名。
走后將近三年,馬伶又回來了,告知他昔日演戲的所有伙伴,并向那新安商人請求說: “希望今天能為我開一次宴會,再招來上次那些賓客,我愿意與華林部一起再演一次《鳴風(fēng)記》,敬獻一日的歡樂。”演出開始后不久,又演到爭論是否收復(fù)河套,馬伶再次扮相國嚴(yán)嵩登場演出。李伶忽然失聲驚叫,匍匐上前,對著馬伶自稱弟子。在這一天,興化部的名聲于是大大地超過了華林部。
當(dāng)天晚上,華林部的人來拜訪馬伶,說:“您雖是當(dāng)今十分優(yōu)秀的演員,可本來是不可能超過李伶的。李伶扮演嚴(yán)相國已好到了極點,您又是從哪兒學(xué)來的演技而超過李伶了呢?”馬伶說:“的確是這樣,現(xiàn)在天下的演員不可能超過李伶,而李伶當(dāng)時又不肯把演技傳授給我。我聽說當(dāng)今的相國昆山顧秉謙,是嚴(yán)相國一類的人。我跑到京城,請求在他門下做了三年差役。每天在朝房里侍奉他,觀察他的行為舉止,細聽他的講話,時間長了就掌握了他的特點,這就是我求師的方法。”華林部的人一起向馬伶羅列而拜,然后離去。
馬伶,名錦,字云將,他的祖先是西域人,當(dāng)時還稱他為馬回回。
侯方域說:真是不尋常啊,馬伶自己這種求師的經(jīng)歷。他認(rèn)為李伶的演出已是絕技,無處能學(xué)到超過他的技藝,竟然跑去侍奉顧秉謙,見到顧秉謙就猶如見到了嚴(yán)嵩一樣,讓嚴(yán)嵩本人來教演嚴(yán)嵩的人,怎么能不精妙呢?嗚呼!恥于自己的技藝不如人家,就遠走幾千里,做了三年差役。倘若三年還不能學(xué)到要學(xué)的東西,就仍然不回來。他的意志如此堅定,技藝的精湛又何須再問呢?
《前赤壁賦》
[譯文]
壬戌年(1082年)秋天,七月十六日,蘇子和客人在赤壁下乘著小船游賞,清風(fēng)緩緩吹來,水面上不起微波。蘇子舉起酒杯向客人敬酒,吟誦《陳風(fēng)o月出》中的詩章。過了一會兒,月亮從東山升起,在南斗和牽牛星之間徘徊留連。白茫茫的霧氣籠罩江面,水色與天光連成一片。聽任葦葉似的小船隨意漂去,浮游在茫茫的萬頃江面上。浩浩蕩蕩恰如凌空駕風(fēng),不知道停在何處;飄飄然又如離開塵世而獨立,長出翅膀化成神仙而登臨仙境。
這時候,酒喝得高興極了,就敲著船舷歌唱這一切,歌唱道:“桂木做的船啊,蘭木制的槳,拍擊著水中的明月啊,在流動的月光中逆流而上;我的心懷啊,懷念著那遙遠的地方,心上的人兒啊,就在天的另一方。”有個吹洞簫的客人,依著歌聲伴奏起來。簫聲嗚嗚,像哀怨,像思慕,像啜泣,像低訴。尾音婉轉(zhuǎn)悠長,猶如連綿不絕的絲縷。這簫聲使深淵中的蛟龍起舞,使孤舟上的寡婦落淚。
蘇子臉色變得嚴(yán)肅起來,整理衣襟端正而坐,向客人問道:“為什么要吹出這樣的簫聲呢?”客人回答“'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',這不正是曹孟德的詩章嗎?這里西望是夏口,東望是武昌,山盤水繞,郁郁蒼蒼,這里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圍困的地方么?當(dāng)他擊破荊州,攻下江陵,順江東下的時候,戰(zhàn)艦千里不絕,旌旗遮蔽天空;面對江水酌酒痛飲,橫持長槊吟誦詩章,的確是一代的英雄啊,可如今又在何方呢!況且我和您只是在江面和沙洲上捕魚打柴,與魚蝦做伴侶,和麋鹿做朋友;駕一葉小舟,舉著葫蘆做成的酒杯彼此勸酒,我們像蜉蝣一樣在天地間寄托自己短促的生命,像滄海中的一粒粟米那樣渺小。我哀傷我們的生命只能存留片刻,羨慕那長江無窮無盡。我很想同飛仙一起去遨游,還想陪伴明月長存始終,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驟然得到的,只好在悲涼的秋風(fēng)中借簫聲寄愁。”
蘇子說:“您知道那流水和月亮嗎?逝去的一切就像這江水一樣,實際它從不曾消失,始終還是-江的水;時圓時缺的就像那月亮,但最終月亮本身既沒有消減和增長。如果從萬物變化的一面去觀察,那么天地可以說竟然連一瞬間也不曾存在;如果從不變的一面來看這一切,那么萬物和我們都始終是無窮無盡的,那么又何必去羨慕什么呢?況且天地之間,萬物各有其所屬,如果不是我所有的,即使一絲一毫也不必去取。只有這江上的清風(fēng),與山間的明月,耳朵聽到就成為悅耳的聲音,眼睛見到就成為悅目的顏色;獲取它沒有任何人來禁止,取用它永遠不會竭盡。這才是天地給予人們的無盡寶藏,是我和您可以共同享用的。
客人高興地笑了,于是洗凈酒杯,重新開懷痛飲。直到菜肴和果品都吃完了,酒杯和盤子散亂一片。這才互相枕靠著睡在船中,不知不覺之中,東方已透出了白色。
《李將軍列傳》
[譯文]
李廣將軍是隴西(甘肅)成紀(jì)人。他的祖先叫李信,秦朝時擔(dān)任將軍,是追獲燕太子丹的那個人。李廣的祖籍是槐里,后來遷移到成紀(jì)。李廣一家世世代代傳習(xí)射箭的技藝。孝文帝十四年,(公元前166年)匈奴大規(guī)模入侵蕭關(guān),李廣以良家子弟的身份參軍抗擊匈奴,因為他善于騎馬射箭,殺敵時斬獲敵人首級和俘虜敵人很多,做了漢朝廷的中郎官。李廣的堂弟李蔡,也做了漢朝的侍郎,二人都是武騎常侍,俸祿是八百石。李廣曾經(jīng)隨從漢文帝巡行,有沖鋒陷陣,攻關(guān)破隘以及搏擊猛獸之類的勇敢表現(xiàn),因而漢文帝說:“可惜呀,你沒遇到好時候!假如你生在高祖(打天下)的時代,封個萬戶侯難道還在話下么?”到孝景帝剛即位時,李廣擔(dān)任隴西都尉,后又調(diào)任騎郎將。吳楚七國起兵叛亂時,李廣擔(dān)任驍騎都尉,隨從太尉周亞夫進擊吳、楚叛軍,李廣拔取了敵軍軍旗,立功揚名于昌邑城下。但由于梁王給李廣授了將軍印,回到朝廷后,沒有獲得(朝廷的)獎賞。后又調(diào)為上谷太守。匈奴每天來跟李廣交戰(zhàn),典屬國公孫昆邪對皇上流著淚說:“李廣的才氣,天下無雙,可是他依仗著自己的才能,屢次跟匈奴正面作戰(zhàn),恐怕國家會失掉他。”于是皇上就調(diào)他擔(dān)任上郡太守。后來李廣輾轉(zhuǎn)出任邊郡太守,又調(diào)任上郡。李廣曾做過隴西、北地、雁門、代郡、云中各郡的太守,都以奮力作戰(zhàn)而聞名。
匈奴大規(guī)模人侵上郡,天子派一名受寵幸的宦官監(jiān)督李廣部署作戰(zhàn)操練士兵抗擊匈奴。有一次,這位宦官帶領(lǐng)幾十個騎兵放馬奔馳,碰上了三個匈奴人,跟他們打了起來。三個匈奴人轉(zhuǎn)身放箭。射傷了這個宦官,把跟隨他的騎兵也射殺得快完了。這個宦官逃奔到李廣那里。李廣說:“這一定是射雕的能手。”李廣就率領(lǐng)百名騎兵前往追趕那三個人。三個人失掉了馬,步行,已走出幾十里。李廣命令他的騎兵分開左、右兩翼包抄,而李廣自己親自射那三個人,殺死了其中的兩個,活捉了一個,他們果然是匈奴射雕的人。當(dāng)把俘虜捆好,上了馬,忽然看見遠處有數(shù)千名匈奴的騎兵。他們也看見了李廣,認(rèn)為是誘騙他們的騎兵,都很吃驚,急忙上山布陣。李廣的一百名騎兵都非??謶郑腭Y馬逃跑。李廣說:“我們離開大部隊好幾十里,現(xiàn)在就這樣帶著一百名騎兵往回逃,匈奴如果追射我們,立刻就全完了。假如現(xiàn)在我們停留不動,匈奴必然認(rèn)為我們是大部隊派來引誘他們的,一定不敢襲擊我們。”于是李廣命令眾騎兵們說:“前進!”眾兵前進,在不到匈奴陣地二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,李廣下令說: “全部下馬,解下馬鞍!”他的騎兵說:“匈奴人多而且很近,假如出現(xiàn)緊急情況,怎么辦呢?”李廣說:“那些匈奴人認(rèn)為我們會逃跑,現(xiàn)在全部解下馬鞍來表示不逃,以此來堅定他們認(rèn)為我們是誘騎的看法。”于是匈奴的騎兵是不敢出擊。有一個騎白馬的匈奴將領(lǐng)出來監(jiān)護他的士兵,李廣跨上馬跟十幾個騎兵奔向前去射殺了匈奴的白馬將,而后又回到自己的騎兵中,解下馬鞍,命令士兵全都放開戰(zhàn)馬,臥地休息。這時正趕上黃昏,匈奴始終對他們感到奇怪不解,不敢出擊。半夜的時候,匈奴也以為漢朝有伏兵在旁邊,打算夜里攻取他們,因此全都帶兵離去了。天剛亮,李廣才回到他的大軍之中。大軍因為不知李廣他們到什么地方去了,所以沒有跟從。
過了很久,孝景帝死了,武帝登位。皇帝左右的親信認(rèn)為李廣是名將,因此李廣從上郡太守的職位調(diào)到朝廷做了未央宮衛(wèi)尉,程不識也被任命為長樂宮衛(wèi)尉。程不識過去與李廣都以邊郡太守的職銜率領(lǐng)軍隊駐守邊防。到出擊匈奴的時候,李廣行軍時沒有嚴(yán)格的部隊編制和行列陣勢,靠近有好水草的地方駐扎,部隊停留后,人人自便,不用敲擊刁斗巡更的方法來自衛(wèi)。軍中辦公機構(gòu)簡省公務(wù)文書、簿冊登記等事,然而他也派出哨兵在老遠的地方警戒,從沒有遇到過危害。程不識嚴(yán)格管理部隊的編制隊伍行列陣營,敲擊刁斗巡查,軍中辦公的官員治理文書簿冊之事直到天亮,將士不能休息,然而也未曾遇到危害。程不識說:“李廣治軍十分簡單省事。但是敵人突然來侵犯,也無法制服他;而他的戰(zhàn)士很安逸快樂,都樂意為他拼死效力。我治軍雖然制度煩瑣多事,但是敵人也不能侵犯我。”這個時候,在漢朝邊郡上,李廣和程不識都是名將,然而匈奴懼怕李廣的謀略,士兵也大多樂意隨從李廣,而覺得跟從程不識太勞苦。程不識在孝景帝的時候由于屢次直言規(guī)諫,做了太中大夫,為人正直,謹(jǐn)守條文法令。
后來,漢朝用馬邑城引誘單于,派大軍埋伏在馬邑旁邊的山谷中,李廣擔(dān)任驍騎將軍,受護軍將軍韓安國的統(tǒng)領(lǐng)。當(dāng)時單于發(fā)覺了漢朝的謀略,率軍離去,漢朝的軍隊全都沒有立功。 從那以后四年,李廣從衛(wèi)尉調(diào)為將軍,出雁門關(guān)進擊匈奴。匈奴的兵多,打敗了李廣的軍隊,活捉了李廣。單于一向聽說李廣賢能,命令說:“抓到李廣一定活著帶來。”匈奴的騎兵抓住了李廣,李廣當(dāng)時受傷很重,他們把李廣放在兩馬中間,結(jié)個大網(wǎng),讓李廣躺臥在里面。走了十幾里,李廣裝死,斜眼比瞥見他的身旁有一個胡人少年騎著一匹好馬,李廣突然騰空跨上那胡人少年的馬,一邊乘勢推落少年,一邊取過他的弓,鞭馬向南飛奔。跑了幾十里,重新追上自己敗余的部隊,于是帶領(lǐng)他們進入關(guān)內(nèi)。匈奴前來追捕的人,數(shù)百名騎兵追捕他,李廣邊逃邊取出那少年的弓,射殺追兵,因此才得以脫逃。于是逃到漢朝,漢朝廷把李廣下交法官處理,法官判處李廣的軍隊損失傷亡眾多,自己又被敵人活捉,判斬。李廣出錢贖罪,方免于死刑降為平民。
不久,在家里閑居了多年,李廣和前潁陰侯的孫子退職家居住在藍田南山中打獵。曾經(jīng)夜里帶領(lǐng)一個隨騎出門,跟人家在田間一同飲酒?;貋頃r走到守護霸陵的亭驛,守霸陵的尉官喝醉了酒,大聲呵斥,阻止李廣通過。李廣的隨騎說:“這是舊任的李將軍!”亭尉說:“現(xiàn)任的將軍尚且不能犯夜行路,何況是舊任的呢!”扣留李廣停宿在驛亭中。沒過多久,匈奴侵入漢朝邊境,殺死了遼西太守,打敗了韓安國將軍。此后韓將軍調(diào)到右北平之后就死了,于是天子就召來李廣拜他為右北平太守。李廣就請守霸陵的尉官跟他一同前往,到了軍中就把他殺了。李廣駐扎在右北平,匈奴聽說了,稱他為“漢朝的飛將軍”,躲避他好幾年,不敢侵入右北平。
李廣外出打獵,看見草中的石頭,以為是一只老虎,就用箭射它,射中了石頭陷沒了箭頭,近前一看,原來是塊石頭。于是又再射它,但箭頭最終不能再射進石頭。李廣在所居住過的郡縣聽說有虎,常常親自去射它,到了居住右北平時,也去射虎,老虎跳起來傷了李廣,李廣也終于射死了它。
李廣為人正直廉潔,得到賞賜總是分給他的部下,吃飯、喝水都跟士兵在一起。到李廣去世為止,做俸祿二千石的官有四十多年,可是家里沒有多余的財產(chǎn),而且一直到死也不談置辦家產(chǎn)的事。李廣身材高大,有像猿一樣靈活而長的臂膀,他的善射也是天賦。即使是他的子孫或別的什么人向他學(xué)習(xí)射箭,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李廣。李廣不善于言,很少說話,家居和人在一起就在地上畫出布陣的行列,用射中寬窄的行列多少比勝來賭酒。他專門把射箭當(dāng)做游戲,一直到死。李廣帶兵的時候,如果到了缺糧斷水的地方,發(fā)現(xiàn)了水,士兵不全都喝過,李廣不接近水;士兵沒全都吃過,李廣不嘗飯食。他對士卒寬大、不苛刻,士兵因此樂意被李廣所用。李廣射箭,要看到敵人逼近,如果不到數(shù)十步之內(nèi),估計射不中,就不放箭,如果放箭,敵人就隨著弦聲而倒下。因此,李廣率兵多次受辱被圍困,他射猛獸也曾被猛獸撲傷。
過了不久,石建死了。于是皇帝下令召李廣代替石建做郎中令。元朔六年(公元前123年),李廣又擔(dān)任了后將軍,跟從大將軍衛(wèi)青的軍隊,從定襄出發(fā)出攻打匈奴。眾將領(lǐng)大多因斬獲敵人的首級,俘獲敵人的人數(shù)達到朝廷行賞的標(biāo)準(zhǔn),憑著功勞得以封侯,然而李廣的軍隊卻沒有立功。
此后二年,李廣以郎中令的身份率四千騎兵出右北平,博望侯張騫率領(lǐng)一萬騎兵跟他一同出發(fā),分道進軍。走了大約有幾百里路,匈奴左賢王率領(lǐng)四萬騎兵包圍了李廣。李廣軍中的將士都很恐慌,李廣就派他的兒子李敢前去沖擊敵人。李敢只身帶了幾十個騎兵飛馬前進,一直穿過匈奴騎兵的包圍,又從對方的左右兩側(cè)沖了回來,告訴李廣說:“匈奴容易對付!”軍士們才安定下來。李廣布成圓形的陣勢,所有的人都面朝外。匈奴加緊地攻擊他,箭就像下雨般地射來。漢軍的戰(zhàn)士死亡大半,漢軍的箭也將要射完了。李廣就命令士兵拉滿弓但不要射,而李廣親自用大黃強弩射匈奴的副將,一連射死好幾人,匈奴漸漸地懈怠了。這時
正趕上日落,漢軍的官吏、士卒都面無人色,而李廣卻神色不變,跟平時一樣,更用心地整頓軍隊。李廣軍中的人打這以后更佩服他的英勇。第二天,他們又奮力作戰(zhàn),而博望侯的軍隊也到了,匈奴的軍隊這才解圍離去。漢軍因為太疲乏,沒能追擊。
這時李廣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,罷兵返回。按漢朝的法令,博望侯行軍遲緩,在約定會合的日期之后才到達,應(yīng)判死刑,他出錢贖罪,被降為平民。李廣軍隊所立的軍功與應(yīng)受的罰相抵,沒有賞賜。
當(dāng)初,李廣的堂弟李蔡與李廣都曾事奉孝文帝。孝景帝時,李蔡積累功勞做到俸祿為二千石的官。孝武帝時,官至代國丞相。在元朔五年作為輕車將軍,隨從大將軍出擊匈奴右賢王,有功,符合國家行賞的標(biāo)準(zhǔn),封為樂安侯。元狩二年(公元前121年)中,代替公孫弘擔(dān)任丞相。李蔡為人的才德在下等居中,名聲遠在李廣之下。然而李廣卻得不到封邑,官位也不過在九卿。而李蔡卻成為列侯,職位到三公。許多李廣手下的軍吏將士,有的已取得封侯。李廣曾跟最有名的觀星象測兇吉的占候家王朔私下交談,李廣說:“自從漢朝抗擊匈奴以來,我李廣沒有一次不在其中??墒窃S多軍隊中校尉以下、才能不到中等標(biāo)準(zhǔn)的人,卻因抗擊匈奴立功而得到封侯的有幾十人。而我李廣不能算作落后于人,卻沒有一點功勞來獲得封邑,這是什么原因呢?難道是我的貌相不應(yīng)當(dāng)封侯嗎?還是本來就是命中注定的呢?”王朔說:“將軍自己想想,難道曾有什么遺憾的事么?”李廣說:“我曾做隴西太守,羌族人曾起兵謀反,我誘使他們投降,投降的有八百多人,我假裝同意他們投降,而在同一天把他們都殺了。到今天為止,最大的遺憾只此一件!”王朔說:“災(zāi)禍沒有比殺戮已經(jīng)投降的人更大的了,這就是將軍您得不到封侯的原因!”
此后兩年,大將軍衛(wèi)青、驃騎將軍霍去病大規(guī)模出兵攻打匈奴,李廣屢次親自請求隨行,漢武帝認(rèn)為李廣年老,沒有答應(yīng)。過了好久,才答應(yīng)了他,任命他為前將軍。這一年正是元狩四年(公元前119年)。李廣隨從大將軍衛(wèi)青出擊匈奴,(已經(jīng))出了邊塞,衛(wèi)青捕到一個俘虜,知道了單于的居處,就親自率領(lǐng)精兵去追擊單于,而命令李廣的軍隊合并到右將軍的部隊中去,從東路出擊。東路稍微有些迂回、繞遠,而且(并合后的)大部隊的行軍路上水草很少,那里的地勢不宜并隊行進。李廣親自請求說:“我的職務(wù)本來是前將軍(先鋒),如今大將軍卻把我遷調(diào)命令我從東道出兵。我從年輕束發(fā)時起就與匈奴作戰(zhàn),今天才得到一次與面對單于(主力)作戰(zhàn)的機會,我愿意在前(擔(dān)當(dāng)先鋒),先與單于拼一死戰(zhàn)。”大將軍衛(wèi)青曾暗中受到皇帝的告誡,認(rèn)為李廣年紀(jì)已老,命運不好,不要讓他與單于直接交戰(zhàn),恐怕達不到所期求的目的。而這時(衛(wèi)青的朋友)公孫敖剛剛失掉侯爵,擔(dān)任著中將軍,隨從大將軍,大將軍也想讓公孫敖跟自己一起與單于直接交戰(zhàn)(爭取立功),所以調(diào)開了前將軍李廣。李廣當(dāng)時也知道這內(nèi)情,因此親自向大將軍堅決拒絕這個命令。大將軍不聽,命令長史封好命令書送到李廣的軍部,并說:“趕快到右將軍的軍部去,照文書上所說的辦!”李廣沒向大將軍告辭起身就走,心里特別生氣趕到軍部,率領(lǐng)軍隊與右將軍趙食其會師從東道出發(fā)。軍隊里沒有向?qū)?,迷失了道路,落后于大將軍達到會合地。大將軍與匈奴交戰(zhàn),卻讓單于逃跑了,未能捉獲而回?;貛熛蚰洗┻^沙漠,遇到了前將軍李廣和右將軍趙食其。李廣見了大將軍之后,就回到自己的軍中;大將軍派長史拿著干飯濁酒送李廣,乘便詢問李廣、趙食其迷失道路的情況,以便上書報告天子軍情曲折細況。李廣沒有回答,大將軍又派長史急急督責(zé)李廣到軍部來聽審接受質(zhì)詢。李廣說:“眾校尉都沒有罪,是我自己迷失了道路,我現(xiàn)在就親自到軍部去對簿。”到了軍部,李廣對他的部下說:“我從年輕束發(fā)的時候開始,跟匈奴打了大大小小的七十多次仗,而今日有幸隨從大將軍出征跟單于交戰(zhàn),然而大將軍又調(diào)開了我的部隊,走了一條迂回繞遠的路,又迷失了道路,這難道不是天意嗎?再說我李廣已經(jīng)六十多歲了,終究不能再去面對那些以刀筆執(zhí)法的官吏(去受辱)。”說完就抽出刀來自殺了。李廣軍中的軍士、大夫,全軍上下都失聲痛哭。老百姓聽說了這件事,無論認(rèn)識他的還是不認(rèn)識他的,也不論是年老的還是年幼的,都為他流了淚。而右將軍趙食其被單獨交給了執(zhí)法官吏,罪當(dāng)處死,他出錢贖罪,降為平民。
太史公說:古書說,“自身行得正,不發(fā)命令下面也會執(zhí)行;自身的行為不正,即使下了命令,人們也不會聽從。”這話說的就是李將軍吧?我看到過李將軍:忠厚樸實得像個鄉(xiāng)下人,嘴上不善于辭令。到他死的那天。天下人無論認(rèn)識他還是不認(rèn)識他的,都為他的死極盡哀痛之情。他那忠誠樸實的品德的確取得了天下士大夫們的信任。諺語說:“桃樹和李樹都不會說話,(可是由于它們的美麗,人們常到這里來觀賞)但在它們的樹下自然而然地就走出一條小路。”這話雖然說的是小事,但可以說明一個大道理。
《鄭伯克段于鄢》
[譯文]
當(dāng)初,鄭武公從申國娶來一位妻子,叫做武姜,她生了莊公和共叔段。莊公出生時難產(chǎn),使姜氏受到驚嚇,所以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做寤生,于是就厭惡他。(姜氏)偏愛共叔段,想立他做君位的繼承人,屢次向武公請求,武公沒有答應(yīng)。
等到莊公即位,武姜又為共叔段請求得到制這個地方作為封邑。莊公說:“制是個險要的城邑,虢叔就死在那里,其他的城邑,唯命是從。”于是武姜就請求京這個地方,莊公讓共叔段居住在那里,人稱共叔段為京城大叔。祭仲對莊公說:“都邑的城墻超過三百雉(一雉長三丈),就會成為國家的禍害。根據(jù)先王的法制,大都邑的城墻不能超過國都城墻長度的三分之一,中等都邑的不能超過五分之一;小的不能超過九分之一?,F(xiàn)在京不合法度,不合于先王的法制,您將忍受不了。”莊公回答說:“姜氏想要這樣做,我哪里能躲避禍害呢?”祭仲回答:“姜氏有什么滿足的?不如及早給她安排個地方,別讓她的勢力滋長蔓延。蔓延開來,是很難對付的;蔓延的野草尚且不能根除,何況是您的這位尊貴的弟弟呢?”莊公說:“多做不道義的事,必然會自己垮臺,您姑且等著吧。”
過了不久,太叔命令(與自己接壤的)西部邊邑和北部邊邑親附于自己。公子呂(對莊公)說:“一個國家不能忍受兩屬的局面,您打算對它怎么辦呢?如果想把君位讓給太叔,我請求您允許我去事奉他。如果不想給他,那我請求您同意除掉他,不要讓百姓產(chǎn)生貳心。”莊公說:“不用,他將自己趕上(垮臺)。”太叔又收取原來兩屬的地方作為自己的城邑,并把勢力擴大到了廩延。子封說:“可以了,共叔段的土地再擴大,就將會得到民眾。”莊公說:“行為不仁義,不會有人對親近它,土地擴大了,將會崩潰。”
太叔修治城郭,聚集民眾,修整盔甲、武器,配備好步兵和兵車,準(zhǔn)備襲擊鄭的國都。夫人武姜準(zhǔn)備為共叔段打開城門作內(nèi)應(yīng)。莊公聽說了他們行動的日期,說:“可以了。”命令子封率領(lǐng)二百輛戰(zhàn)車去攻打京。京邑的百姓叛離了太叔段。太叔段逃到了鄢,莊公攻打他直到鄢。五月辛丑,太叔段離開鄭國逃到了共國……
于是莊公就把姜氏放逐到城穎,并對她發(fā)誓說:“不到黃泉,不要再相見。”不久,莊公為這件事感到后悔了。潁考叔在潁谷擔(dān)任封人,聽說了這件事,就帶上些禮物來獻給莊公。莊公賜他用餐,他邊吃邊把肉夾出放在一邊。莊公問他為什么這樣。他回答說:“小人有母親,她吃的都是小人做的食物,卻沒嘗過國君賞賜的帶汁的肉,請您允許我把這帶汁的肉送給她。”莊公說:“你有母親可以送給她食物,我恰恰沒有!穎考叔說:”冒昧地問,您說什么啊?“莊公對他說了其中的緣故,并且告訴他自己很后悔。穎考叔對莊公說:”您對這件事何必憂慮呢?如果掘地挖到地下的泉水,再挖個隧道去與母親相見,那么誰還能說不是黃泉相見呢?“莊公聽從了他的意見。莊公進入隧道賦詩說:”大隧道中樂融融。“姜氏從隧道中出來時賦詩說:”大隧道外真暢快。“于是作為母子又像當(dāng)初一樣。
君子說:“潁考叔是一個真正的孝子,愛自己的母親,并且擴展到莊公身上?!对娊?jīng)》上說:”孝子的孝無窮無盡,長久地賜給你的同類。“大概說的就是這件事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