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感恩節(jié)①的紳士

【美國】歐•亨利

①斯塔弗·皮特坐在聯(lián)合廣場噴泉對面人行道旁邊的第三條長凳上。九年來，每逢感恩節(jié)，他總是不早不遲，在一點鐘的時候坐在老地方。但是，斯塔弗·皮特今天出現(xiàn)在一年一度的約會地點，似乎是出于習慣，而不是出于饑餓。

②皮特一點兒也不餓。來這兒之前他剛剛大吃了一頓，如今只剩下呼吸和挪動的力氣了。他的衣服當然襤褸，襯衫前襟一直豁到心口，可是夾著雪花的十一月的微風只給他帶來一種可喜的涼爽。因為那頓特別豐富的飯菜所產(chǎn)生的熱量，使得斯塔弗·皮特不懼負擔。

③那頓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。他路過五馬路起點附近的一幢紅磚住宅，那里住有兩位尊重傳統(tǒng)的老太太。她們派一個傭人等在側(cè)門口，吩咐他在正午過后把第一個饑餓的過路人請進來，讓他大吃大喝，飽餐一頓。斯塔弗·皮特去公園時，碰巧路過那里，給管家們請了進去，成全了城堡里的傳統(tǒng)。

④斯塔弗·皮特朝前面直瞪瞪地望了十分鐘之后，覺得很想換換眼界。他費了好大的勁兒，才慢慢把頭扭向左面。這時，他的眼球驚恐地鼓了出來，他的呼吸停止了，他那穿著破皮鞋的短腳在砂礫地上簌簌地扭動著。

⑤因為那位老先生正穿過馬路，朝他坐著的方向走來。

⑥九年來，每逢感恩節(jié)，這位老先生總是來這兒尋找坐在長凳上的斯塔弗·皮特，總是帶他到一家飯館里去，看他美餐一頓。

⑦老先生又高又瘦，年過花甲。他穿著一身黑衣服，鼻子上架著一副不穩(wěn)當?shù)睦瞎ぱ坨R。他的頭發(fā)比去年白一點兒，稀一點兒，而且好象比去年更借重那支粗而多節(jié)的曲柄拐杖。

⑧斯塔弗·皮特眼看他的老恩人走近，不禁呼吸短促，直打哆嗦。

⑨“你好。”老先生說，“我很高興見到一年的變遷對你并沒有什么影響，你仍舊很健旺地在這個美好的世界上逍遙自在。僅僅為了這一點幸福，今天這個感恩節(jié)對我們兩人都有很大的意義。假如你愿意跟我一起來，朋友，我預備請你吃頓飯，讓你的身心取得協(xié)調(diào)。”

⑩老先生每次都說同樣的話。九年來的每一個感恩節(jié)都是這樣。這些話本身幾乎成了一個制度。除了《獨立宣言》之外，沒有什么可以同它相比了。以前在斯塔弗聽來，它們象音樂一般美妙?，F(xiàn)今他卻愁眉苦臉，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老先生的臉。細雪落到斯塔弗的汗水淋漓的額頭上，幾乎咝咝發(fā)響。但是老先生卻在微微打戰(zhàn)，他掉轉(zhuǎn)身子，背朝著風。

?斯塔弗抬著頭，瞅了他一會兒，自怨自艾，好不煩惱，可是又束手無策。老先生的眼睛里閃出光亮，他臉上的皺紋一年比一年深，但他那小小的黑領(lǐng)結(jié)依然非常神氣，他的襯衫又白又漂亮，他那兩撇灰胡髭典雅地翹著。

⑿“謝謝你，先生。非常感謝，我跟你一起去。我餓極啦，先生。”

⒀飽脹引起的昏昏沉沉的感覺，并沒有動搖斯塔弗腦子里的那個信念。老先生帶著他的一年一度的受惠者，朝南去到那家飯館和那張年年舉行盛宴的桌子。

⒁“老家伙來啦，”一個侍者說，“他每年感恩節(jié)都請那個窮漢吃上一頓。”侍者在桌子上擺滿了節(jié)日的食物——斯塔弗嘆了口氣，舉起了刀叉。

⒂在敵軍中殺開一條血路的英雄都沒有他這樣勇敢?；痣u、肉排、湯、蔬菜、餡餅，一端到他面前就不見了。他跨進飯館的時候，肚子里已經(jīng)塞得實實足足，食物的氣味幾乎使他喪失紳士的榮譽，但他卻象一個真正的騎士，打起精神，堅持到底。

⒃一小時之后，斯塔弗往后一靠，這一仗已經(jīng)打贏了。

⒄“多謝你，先生，”他象一根漏氣的蒸氣管子那樣呼哧呼哧地說，“多謝你賞了一頓稱心的中飯。”

⒅接著，他兩眼發(fā)直，費勁地站起身來。一個侍者把他像陀螺似地打了一個轉(zhuǎn)，推他走向門口。老先生仔仔細細地數(shù)出一塊三毛錢的小銀幣，另外給了侍者三枚鎳幣做小賬。

⒆他們像往年那樣，在門口分了手，老先生往南，斯塔弗往北。

⒇在第一個拐角上，斯塔弗轉(zhuǎn)過身，站了一會兒。接著，他的破舊衣服象貓頭鷹的羽毛似地鼓了起來，他自己則象一匹中暑的馬那樣，倒在人行道上。

(21)救護車開到，年輕的醫(yī)師和司機低聲咒罵他的笨重。既然沒有威士忌的氣息，也就沒有理由把他移交給警察局的巡邏車，于是斯塔弗和他肚子里的雙份飯就給帶到醫(yī)院里去了。

(22)過了一小時，另一輛救護車把老先生送來了。他們把他放在另一張床上。

(23)不多久，一個年輕的醫(yī)師碰到一個眼睛討他喜歡的年輕的護士，便停住腳步，跟她談談病人的情況。

(24)“那個體面的老先生，”他說，“你怎么都猜不到，他幾乎要餓死了。從前大概是名門世家，如今落魄了。他告訴我說，他已經(jīng)三天沒有吃東西了。”

(節(jié)選自作者同名小說)

【注】①1620年，英國清教徒因不堪宗教壓迫，乘坐“五月花號”船來到美洲普利茅斯，首批船員上有英格蘭、蘇格蘭和茶蘭夭移民一百零二人。移民定居后的次年，為慶祝第一次收獲，感謝上帝的恩惠，制訂了感恩節(jié)，后成為美國法定節(jié)日，一般在每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四。

1.下列對文章的理解，不正確的兩項是(5分)

A. 小說講述流浪漢皮特與老先生堅持“感恩節(jié)傳統(tǒng)”，最后一個被撐病，一個被餓昏的故事?？此坪唵蔚墓适卤澈?，卻透射出人性的光輝。

B.“微風只給他帶來一種可喜的涼爽”“細雪落到斯塔弗的汗水淋漓的額頭上”文中這兩處環(huán)境描寫，從側(cè)面表現(xiàn)皮特飽餐后的真實狀況。

C. 老先生“好象比去年更借重那支粗而多節(jié)的曲柄拐杖”，并在細雪中“微微打戰(zhàn)”“背朝著風”，這些描寫為后面情節(jié)的發(fā)展，埋下了伏筆。

D.選文用詞準確，第④段“他的眼球驚恐地鼓了出來”的“鼓”字，“簌簌地扭動著”中的“扭動”都形象地表明皮特此時又懊惱又激動的心理。

E.作者沒有直接表露自己的感情傾向，而是通過故事本身來客觀表達。這種寫法更易使讀者深入故事，引發(fā)共鳴，從而增強作品的感染力。

2.通讀全文，回答下面問題。(6分)

①老先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?結(jié)合文本簡要概括。(3分)

②第15段的語言很有特色，請進行賞析。(3分)

3.歐•亨利小說的結(jié)尾總使人感到“在意料之外”，又“在情理之中”，請結(jié)合這篇小說的故事情節(jié)，簡要分析。(6分)

4.“感恩”是人類的永恒話題，請結(jié)合原文，并聯(lián)系實際談談你的認識。(8分)

答案：

1.B D。

2.①又高又瘦，年過花甲;具有紳士風度;富有愛心，堅守傳統(tǒng)美德?！竟?分。三個要點，每點1分?！?/p>

②本段運用比較、夸張的寫作手法。將皮特與“在敵軍中殺開一條血路的英雄”“真正的騎士”比較，并用“一端到他面前就不見了”這種夸張(1分)，描述皮特用獨特的感恩方式來成全老先生善心的行為(1分)。語言幽默，作者在調(diào)侃中，表達了對皮特的贊揚(1分)。(共3分。三個要點，每點1分。)

3.皮特因吃得太多被送進醫(yī)院，老先生卻因為饑餓被送進醫(yī)院，這樣的結(jié)局出乎人們的意料(2分)。但從九年來，兩人對施恩、感恩的“感恩節(jié)傳統(tǒng)”的堅守看，又在情理之中(2分)。這個意外的結(jié)局增強了文章的藝術(shù)感染力，深化了主旨，充滿了對人性光輝的贊美(2分)。(共6分。“意料之外”2分，“情理之中”2分，“藝術(shù)效果”2分。)

4.(8分)。對“感恩”的理解，2分;聯(lián)系文本談認識，4分;聯(lián)系實際進行分析，1分;行文思路、語言表達，1分;字數(shù)不足，酌情扣分。)